六单刀直入法谈全息思维

六、单刀直入法——谈全息思维

单刀直入,原本是比喻说话时直截了当,不绕弯子。我将它作为治疗疑难病症的一法,是指在治疗一些急重证时,抛开面面俱到、四平八稳的遣方用药做法,而着眼根本,投专方以直决病所。当然,这首先要求辨证清楚,目标明确。因为很多时候的平稳用药治疗,其实深层原因不是病情需要,而是医生对自己的辨证结果没有把握。在治疗急重证时,这种治疗必然在求稳求全中丧失主攻方向,其结果只能是如细雨之于烈焰,绝无扑灭作用。而采用单刀直入法治疗,则如挽大厦之将倾时用猛力或巧力于一点,所谓“以四两而拨千钧”。此时,任何庞杂用药,看似标本兼顾,实如挽倾厦之八方用力,非但力量分散,乃至会力量抵消。

单刀直入法的具体运用,在于掌握好“单”和“刀”两个字。

“单”是指此法适用于病机单纯,而病情却较急重的情况。“单”的另一层含义则是用药专一,且能以简单而收速效。如治疗痛经患者,轻时当然可进行服药调治。而严重者每于发时剧痛不已,满床翻滚,哭喊嚎啕,面色苍白,手足厥冷,冷汗淋漓,这时用汤药煎服治疗显然是缓难济急,而针对其病机为阴寒内侵,阳气受阻,寒凝气滞的情况,采用外治法治疗,常可立即收效。药用生附片50g,肉桂20g,荜茇20g,吴茱萸20g,捣为粗末,加盐g,同炒至滚烫,用一薄布松松包好,熨摩少腹。并准备热水袋,在熨烫药将冷时置于其上,一般情况下,多数患者敷上数分钟疼痛皆可得止。

疑难病中的急重证,常因患者的难于忍受,家属的焦灼吵嚷而使医者临场慌乱,目光仅聚焦于其高烧、剧痛、出血、惊厥、昏迷、吐泻等某一突出急重主症上,忽略了患者的其他表现,或对患者本身不难辨析的症状出现误辨。这时,尤其要求医者沉着镇定,深入分析,当准确地找到病机后,常能用极简单的方法解决问题。如曾治一头痛患者,3天前开始头痛,尤以前额为甚,痛至欲裂开感,住院治疗不效,自动出院来诊。来时患者抱头叫喊,头痛如裂,身热自汗,口渴欲饮,面红如妆,脉大,舌苔白。程国彭在论述头痛时认为:“除风寒外,复有偏头风,雷头风,客寒犯脑,胃火上冲,痰厥头痛,大头天行,破脑伤风,眉棱骨痛,眼眶痛等证。更有真头痛,朝不保夕,势更危急,皆宜细辨。”说明头痛不仅原因复杂,且可出现重危证。本例疼痛剧烈,病势急重,住院治疗3天不效,当属程氏所列证候的何证呢?据其临床表现,当属胃火上冲。而若以仲景法观之,则当属阳明。“阳明之为病,胃家实是也。”阳明即“胃家”,而“热盛”与“火上冲”在此同义,二者原属一候。但这里还存在一个问题,阳明头痛并不甚严重,如此剧烈之痛会是单纯阳明里热熏蒸所致吗?为了弄清这点,必须深入研究阳明。阳明经除包括手阳明大肠、足阳明胃以外,还包括了手阳明经脉和足阳明经脉。手阳明经脉从食指外侧循臂,上额至面部。足阳明经起于鼻梁凹陷处两侧,络于目,二经均循行于面目。故邪犯阳明,极易循经上行而致头额面目疼痛。而阳明主燥,又为多气多血之经,病后邪热极易嚣张亢盛,这种嚣张亢盛之邪熏蒸于头面,壅滞于经络,头痛即作。因此,邪越甚则痛越烈。不仅如此,“头为天象,六腑清阳之气,五脏精华之血,皆会于此……若邪气稽留,脉满则气血乱,则痛乃甚,此实痛也”(《医宗必读?头痛》)。可见,本例痛剧的原因在于三点:第一,阳明热邪亢盛;第二,病邪作用于特殊部位;第三,病邪导致了气血逆乱。其病机为阳明热邪炽盛,熏蒸上攻头目。处以:石膏g,知母10g,菊花30g,川芎40g,全蝎10g(焙,研末冲服)。上方仅服2剂,即头痛全止,诸症消失。

本方药仅5味,而用量特重,就是临床在“单”原则指导下施治的实例。

“刀”则是用效端力宏之方药,如快刀剔腐、利刃割赘般快速收效。因而,迥异于调节以见效、积渐以收功、标本以兼顾的一类治法。如曾治一腰痛患者,医院诊为“腰椎间盘膨出”,久治不效。不仅痛至不能屈伸,且已不能站立行走,其家属用轮椅推人诊室。细询在久治过程中,蠲痹祛寒,温经止痛,行气活血和温补肾阳之药皆已遍用,且坚持针灸理疗多口,均未见好转。分析其病乃寒邪深入骨骱,留而不散,凝阻经络所致,必以攻逐透达之专药,方能直达病所而溃散寒邪。乃用五积散加减。药用麻黄15g,桂枝12g,细辛10g,白芍30g,川芎15g,当归12g,红参12g,炙甘草10g,炮附片20g,仙灵脾20g,炙马钱子1g(研末分3次以汤药冲服)。不料患者服下2剂后,即疼痛大减,不仅能缓慢弯腰伸直,尤其令人吃惊的是,竟能下地自行走动。这里,所用之煎服药必早已用过,而再用的原因,吏多的是作为送服马钱子的媒剂。王洪绪说:“马钱子善祛深入骨骱之风寒。”而张锡纯亦力推此药,“开通经络,透达关节之力,远胜于他药”。可见,本案能取得神奇疗效的原因,是准确针对病机,遣用了极具特异治疗作用的马钱子,从而使该药在治疗时发挥了“刀”的作用。

单刀直入法不仅在治疗急重证时堪称“杀手锏”,而且在临床有着广泛的应用机会。

案一神昏、瘫痪

张某,女,35岁。瘫痪2月。春节期间,闭门燃煤炭炉取暖,入睡后一氧化碳中毒而昏迷,经医院抢救。清醒后出现痴呆,木僵,肢体瘫痪,皮肤感觉丧失,二便完全失禁。在住院的2个多月时间里,用尽包括高压氧等在内的所有治疗方法,仍无半点改善。遂由家人以轮椅推来诊室求治。

来诊时患者神情痴呆,对问话、触摸全无反应,歪躺于轮椅上,测其手脚均瘫软弛废。家人述其大小便2个多月以来一直在无意识中自行溢排。面苍白少华,脉濡迟,舌体胖大,有齿印,苔白(捏开双颊勉强得见)。

诊为神昏瘫痪,辨证为痰瘀阻络,痰蒙心窍。处方二陈汤合礞石滚痰丸加减:

茯苓20g,半夏12g,陈皮10g,礞石12g,沉香10g,黄芩10g,炙甘草10g,胆南星10g,天竺黄12g,远志10g,安息香10g(冲)。水煎,日1剂。

另用血府逐瘀片,每次4片,1日3次,与煎剂同服。

上方服完3剂,精神好转,虽仍然默然不语,但已能很好地配合做张口伸舌等动作。上方加入菖蒲10g、白芥子10g、黄芪60g,以增强逐痰醒神功能,并促进气机畅达流动。

又服6剂后三诊。已开始自行呼喊要排便,精神显著好转,灵活张口伸舌。为表达对疗效的满意,自行从轮椅下地来回行走百米。

前后服上方20余剂后,神清气爽,行走自如,二便控制正常,无其他不适,停药。

本例治疗是需要认真总结和研究的。首先,病情较重;第二,住院系统治疗2月有余,未见疗效;第三,痴呆,瘫痪,二便失禁和肌肤感觉丧失,任一症均可做为主症,从而增加了辨证难度;第四,中医典籍中没有一氧化碳中毒或类似的气体中毒的系统救治记载。显然,临床只能调集各种思维方法,从寻找其根本病机入手。其病起于持续而较长时间吸入含毒之秽浊气体,肺气先伤。肺伤则气机由迟滞而阻闭,一方面不能输精于脑,脑失所营;另一方面不能运血以行,致瘀阻脑络。脑失充营致部分功能废用而痴呆;痰瘀阻滞脉络,脏腑失养,功能弛废,变生诸症。而瘀又因痰起,所以,治疗之根本,应紧紧抓住一个“痰”字。单刀直入法要求,一经找到病变根本所在,一定要抛开面面俱到、四平八稳的治法,投专方以直决病所。因此,直遣二陈汤与礞石滚痰丸。

二陈汤为治痰专方,治痰通剂,该方长于燥湿化痰,理气和中,而无攻伐伤正之弊,甚切本患病机。而尤其重要的是礞石滚痰丸,本方为王隐君所创。原方由大黄、黄芩各8两,礞石1两,沉香5钱组成。方用重量之大黄以推荡实积,重量之黄芩以清泄邪火,二药均以苦寒而逐邪。用沉香以调达气机,一方面令气畅而助痰散,另一方面导药以行达周身。但三药都不是治痰专药,本方治痰专药仅礞石一味,而用量却仅是1两,少于大黄、黄芩二药各7两,为什么呢?因为“礞石被认为是禀彪悍之性,只可用于救急,气弱脾虚者,不宜久服”(李时珍语)。但因其为攻痰专药,所以虽用量仅是大黄、黄芩的八分之一,仍以它为方名。礞石的攻痰之力与大剂苦寒攻邪之药配伍后,该方被用治实热、老痰所致之各种顽痰怪症,确实有着十分显著的疗效,这是尽人皆知的。而我多年的临床体会是,此方若仅用治实热老痰,则是囿于单纯理论了。事实上,本方在临床通过药量比的调整和药味配伍加减后,可用于凡痰之为患的各类证候。不论新感痼疾,也不论体虚体实,更不论具体症状表现。经验证明,用之得当,均会收到奇妙效果。对于久病体弱,大便稀溏或因其他各种原因,不能泻下者,可不用大黄,实践证明,仍不影响疗效发挥。因此,我似乎感到一些因痰而致的疑难病症疗效不佳,与医者将此方视为寒凉攻逐峻剂,从而畏惧使用,有一定关系。而本方同二陈汤合用后,更有寒温互调、攻和并济、标本兼顾之功。我于临床每用此二方为基础,通过药味和药量两方面的加减,治愈了大量的奇顽之疾。如本案久病体弱,无任何痰火之象,实热之征,而敢于对直遣用,即说明了此点。

案二牙咬痈

黄某,女,37岁。以牙痛,口不能张2年多来诊。19岁时智齿萌出,周围牙龈红肿疼痛,口腔科以智齿冠周炎治疗好转,后又时有发作而治疗尚可控制。数年前开始持续发作,经不断用抗生素等治疗,仅稍有减轻,而肿痛从未完全消退。期间不断延请中医治疗,先后用玉女煎、清胃散、防风通圣散类治疗,亦无效果。无奈时口腔科以智齿位置倒长,将患齿拔除。患齿拔除后,症状逐步好转,且消失了一段时间。不料后来又长出一颗新牙,导致前症复发。除中西医常规治疗外,痛甚时依靠局部封闭,使疼痛暂时缓解。在这样的过程中,症状不断加重,牙龈时常溢脓,口张开度受限不断加重,渐致口不能张,口腔科不仅因其严重慢性感染,也因其肌痉挛强直,对再度斜倒萌出之畸齿无法拔除。患者在极度痛苦时来我处求治。

患者神情萎顿,面色少华。口不能张,以压舌板助开,仅能张至容下筷子之度,再稍压即疼痛难忍,而摇头拒绝。用棉签伸入,刚触到左下智齿部即疼痛不已,根本无法看到口腔情况。患者家属介绍,近几月来已完全不能进干食入口,每日只以稀粥及汤类维持,已不能发出稍大声音,只能轻微断续说话。脉迟,舌象不能查看。

这是一例辨病易而辨证难的患者。病是牙咬痈,后又继发了牙痈等疾,即西医之由智牙冠周炎继发根尖脓肿等。但为什么中西医叠治不效,且病情发展到言语、进食都严重困难的地步了呢?这除了病者素体的特殊性,如畸牙取后又长同样畸牙等情况外,医者的思维禁锢显然也是一个重要原因。辨证常规认为牙咬痛、牙痈均因热毒蕴结于真牙处。因而火热内炽,上攻真牙,血败肉腐是其主要病机,所应当采用的当然是清泄内热、败火解毒之类的治法了。而正是僵化思维下的教条化认识导致了长期治疗的失败。

我在辨证时却注意了几点:第一,患者以畏于剧痛而口完全不能开为突出主症;第二,久经苦寒清泄治疗,不仅不效反而不断加重;第三,面色少华,神疲萎顿而无半点火热之象;第四,撬口细察时无明显之熏人口臭;第五,脉迟。据此,一可排除热毒内蕴,二符合寒性收引、寒凝痛剧的病理特征。因此,将其病机辨为:寒凝经络,拘急收引。处以麻黄附子细辛汤加味:

麻黄10g,炮附片30g,北细辛12g,地龙10g,蜂房10g,生地黄30g,白附子10g,川牛膝10g,石膏30g,麦冬12g,羌活10g,全蝎10g(冲)。水煎,日1剂。

上方服完3剂,口能稍张,疼痛明显减轻。原方再服3剂后,即能张口随意进食,语言恢复正常。患者家庭经济十分闲难,自行停药。4个月后再次来诊,云此间仅短暂小发2次,均较轻微,不似原来长期日夜不断之疼痛和口不能张。这一现象再度反证了辨证的正确。患者阳气虚弱,稍受风寒,未彻底痊愈之经络即会立即收引挛急而症作,但终因自身已可动员的力量推运经气,将所受之风寒驱除,故又可自行缓解。再给原方5剂,以图巩固。

以上两例病患就治疗方法而论,都是采用了直决病所、单刀直入的治法。而在临床辨证时,又是因为采用了全息思维法才使单刀直入法得以采用。

所谓“全息”,是反映物体在空间存在时的整个情况的全部信息。全息思维,即通过对事物的某点信息的掌握和剖析,以获得其总体情况的一种思维方法。如临床“分恶寒,就有一分表证”“少阳病但见一证便是”等,就是运用全息思维以把握病情的典型。

本文所举两案,案一,通过毒气伤肺这个单一致病信息,不仅清楚地认识了看似全无关联的各种症状产生的原因,同时也对虚证却遣用攻逐痰火的礞石滚痰丸提供了使用决心和勇气。案二则通过剧痛、口不能张这个信息,辨识了患者的“寒”性病理本质,因而才有了一反常规的温经逐寒治法的使用。这里,“剧痛”这一特征性信息,是将我们引入本患属寒凝经络,拘急收引这一“全息”认识的关键。显然,两例都是通过全息思维获得正确的病机认识后,才敢于采用单刀直入治法的。

没有对单个信息的敏锐捕捉和深入认识,就不能进入全息认识的视野,而欲求进入全息视野,必须依靠随时注意采用全息思维。

人们在思考一个问题时,因为找不到问题的关键所在,常常会漫无目的地围绕着这个问题提出越来越多的问题,使一个小问题变成了大问题,使一个大问题变成了多个大问题。其实,如果采用全息思维法,集中寻找和研究最能反映问题实质的某一点信息,再由这一信息扩展开来,纵横查看,则会使该问题众多看似无关甚或相矛盾的信息反映皆获得逻辑归属,从而深入认识到问题的整体和实质,并可随之获得解决问题的方法。

所谓“落一叶而知秋意”,是说全息认识能以最为简洁的方法把握外在世界。而所谓“一滴血而见全身”,则是说全息认识能以最为简单的办法了解人体内在变化。

可见,全息法是我们认识事物和临床诊断所常采用的一种方法。而遗憾的是,全息思维法却不是每个临床医者都会采用的。因而才有了固守教条,漫无重心,心无定见,对特征性信息视而不见等情况的发生。疑难病症病情的复杂性,现象的虚假性,症状属性的矛盾性和个体的特殊性,十分需要通过全息思维加以辨析和把握。因此,面对这类患者时,千万不要忘记了这一思维方法的采用。

刘方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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长按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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