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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群华,湖南娄底人。先后在《人民日报》《星星》《散文百家》《湖南文学》《山东文学》《延河》《扬子江》《草原》《鸭绿江》《滇池》等百家报刊发表作品,散文《药碾子》《草医》《学堂里的篱笆》入编年度各省市模拟高考题。小小说《皮匠》《高手》等被《意林》《小小说选刊》《微型小说选刊》等刊转载。现居湖南新化。
黄药笺
刘群华
医匠大凡以某种手艺讨生活的人,皆称匠人。所以,故乡的郎中也循行“教师匠”之谓而多自谦“医匠”。医匠登不了大雅之堂,出于民间。不趋附于大方,像那种一张处方笺动辄二十几味药,甚至几十味药的用药方式,他们有点忐忑、忌惮。用一味或三五味治病,一直是医匠们致力追求的经方。倘若用药精准了,照样能力挽沉疴。老许系三代中医单传。他遵循父亲用药的“刁”、“古”和“精”,在故乡这一片地界早美名在外。有一年,老许才把父亲的中医学到了三五成时,有个病人着风感了寒,呛咳不止,遍医无效。病人万般无奈,求诊老许碰碰运气。望闻问切之后,老许认为这个病人已羸弱不堪,思量良久,在处方笺上居然只写了一味药:冬瓜仁三十克。后面是一个括号,里面写着几个字:炒熟,研末,冲服。炒,是中药炮制之中的一法。我国现存较早的《五十二病方》中,对中药的炮制就用到了炮、炙、燔、煅、熬、细切、酒渍等。而《雷公炮炙论》里记述的除了继承了上述方法外,还添增了诸如浸、飞、蒸、焙、煮等,让炮制更全面,让中药更有效,也让人耳目一新。老许炒冬瓜仁,有繁多方法。炒之中,又分为清炒和加辅料炒。清炒法包括炒黄、炒焦和炒炭。加辅料炒包括麸炒、米炒、土炒、砂炒、蛤粉炒和滑石粉炒。这一次的冬瓜仁炒乃清炒,看似容易一些,但火候又是难题。老许的父亲曾告诉他,“制药贵在适中”。他不敢用中火,怕火一大,炒焦了;也不敢用武火,怕火凶了,炒成了炭;只敢用文火,炒至冬瓜仁外黄内脆,刚好研末冲服。医匠的匠心大概就是中药炮制之心吧。心至诚,则药诚;心至真,则药真;心至纯,则药纯;心至力,则药尽力。老许精细的用药艺术,俨然有艺术家的严谨和风范。他的病人拿回去后依方服了,也奇了,一服用后狂吐,嘴里吐出了大量的涎沫,呛咳果然好了。病人的痊愈是对老许认真的最好回报,也是对乡间医匠最好的认可。后来有一回,老许又遇到一个全身浮肿的病人,眼睛都肿得睁不开了。医院都束手无策。老许仔细一问,原来他是个油漆匠,属于油漆过敏所致。大家在旁等着他一张精妙的方子,谁想他二话不说,大笔一挥:无肠公子三斤,捣汁遍敷。旁人看罢这张方子,目瞪口呆,心想,无肠公子不就是螃蟹吗?此时的大闸蟹乃江南人的嘴上之物。油漆匠家人马上从街上买来三斤横行霸道的螃蟹,然后等待着老许炮制加工。这一次的炮制比较简单,仅找了一只大陶土烧的擂钵和一根手腕大的捣杵。此捣杵有点讲究,不能用铁杵,也不能用其他木质杵,只能用檀木杵。同时,要细细捣烂成汁。他撅着屁股,握着捣杵,气喘吁吁地一上一下地捣,捣几下,停一会,然后又捣。或者捣几下,又沿着擂钵擂几圈,擂得土擂钵呱呱地响,一直把螃蟹擂得稀烂,成了一团烂泥巴似的,这才罢手。最后倒入一块大纱布上,用一片竹片徐徐摊开,外敷在病人的身体上,而浮肿也随着药物量的饱和,慢慢消去了。老许用药,用得不遵常法,也用得奇趣。他用厚朴,多用姜厚朴。在《衍义》这本书中说:“(厚朴)不以姜制,则棘人喉舌。”老许父亲授之,取厚朴丝加姜汁在一只铁锅里拌匀,用木勺子不断翻动,使厚朴吸透清亮亮的姜汁。这样的搅拌,不一会就让老许大汗淋漓,累得手脚发酥。其间,他吸上一支烟或浅酌几口酒,休息片刻,再烧小火炒干。姜厚朴还有一法炮制,老许有时取一堆生姜切片,放进铁锅里熬汤。这样熬过半小时或一小时后,再以厚朴置于姜汤之中,烧小火加热共煮。厚朴此时和姜液浸泡在一起,热气腾腾,咕咕地叫着,直至厚朴把姜液吸尽。然后取出厚朴放在木板上切丝,晾干。这样姜炙的厚朴,可消除对咽喉的刺激性,并增强了宽中和胃的功效。老许对乳香的炮制也颇讲究。《本草品汇精要》中说:“(乳香)凡使,置箬上以灰火烘焙,熔化候冷,研细用。”《太平惠民和剂局方》云:“细研入米醋一碗熬令熟香。”临床中怎么用,老许自然了然于胸。但他用醋乳香用得多。炮制醋乳香应先把乳香放置铁锅内,在土灶中烧不大不小的中火炒。老许对于烧火颇有感受,如果在冬天烧,外面冰天雪地,寒风抖擞,烧火倒也暖和,是一种享受。如果在夏天烧,天气曝热,那就恼火了,本来天气就热得脱皮了,再加上守灶门烧火,自然汗如雨浇,热得像蹲在蒸笼里一样受不了。当乳香被炒至表面微熔时,老许这才离开土灶门,手握一瓶醋,咕噜噜喝一口,再使劲喷在乳香上。然后搅拌均匀,再把乳香炒至表面明亮(出油)时迅速出锅。这时的乳香,像沾满了夜晚的星光,闪烁出明亮的晶莹。老许炮制药物,不敢马虎,也不敢偷懒,目的是增强药物的疗效,不是哗众取宠的招数。其实,病人们何尝不知老许的苦心,他是遵守一种古拙的匠心,扎扎实实行医,老老实实用药。老许悬壶,细致诊断,精准处方,地道用药,三环紧扣,缺一环皆是枉然。后来老许父亲故去了。老许开始了独立的医匠生涯。他第一个病人的病症是狂泻不止。医院治了几天,没有一点效果。这时,他的夫人说许医生那里有一味专治腹泻的药,只消一块钱一副,何不试试?那人听了,不屑一顾道:“医院的西医?我不买。”他夫人没有听他的话,买了一副,暗暗地让他服下了。结果,只一副就十分好了五六分。而旁人问之,老许笑道,乃一味车前子矣。车前子在临床中可生用,也可盐炒。至于怎么用?老许自然灵活运用,依症而行。盐车前子炮制起来比较麻烦,不似生车前子容易。但老许是不怕麻烦的人,老许先把生车前子放锅里烧小火炒,大约十分钟左右,黑黑的车前子便发热冒气,在铁锅里像鞭炮一样陆续出声。老许听着一阵阵噼噼啪啪的响声,甚是热闹,心情也油然敞亮。当那些车前子差不多都喊了一遍后,老许才把一盆盐水端来,喝一口,喷一口,像个喷雾器似的。这样一番下来,老许的嘴皮子早喷酸了,然后稍等片刻,晾干即可。而此次用车前子,老许用生还是用炒,旁人问他,他故作神秘,含笑不语。其实,中医用药就是这般诡秘,说白了,告诉你一味药来治病,不告诉你炮制方式,你用后的疗效或许很差或许无效。老许这招,康熙也用过。有一年康熙患了疟疾后群医束手,法国传教士洪若翰进献了一味叫金鸡纳的树皮。对此,樊国梁所著《燕京开教略》有记载:“皇上未达药性,派四大臣新验,先令患疟者(三人)服之,皆愈。四大臣服少许,亦觉无害,遂请皇上进用,不日疟瘳。”后来,曹寅染上了疟疾,他让李煦密折上奏,“必得主子圣药救我”。康熙立即批复:“尔奏得好,今欲赐治疟疾的药,恐迟延,所以赐驿马星夜赶去。但疟疾若未转泻痢,还无妨,若转了病,此药用不得。(金鸡纳)专治疟疾,用二钱末,酒调服,若轻了些,再吃一服,必要时,往后或一钱,或八分,连吃二服,可以除根。若不是疟疾,此药用不得,须要认真。”康熙派快马赶去,但未及赶到,曹寅已然病亡。金鸡纳这味药曹寅并非买不到,而是不知其炮制和用法。如果不是康熙说出未转泻痢可服的细节,及服时酒调服的炮制,恐怕只知道金鸡纳这味药的人也治不好疟疾。这一日,老许的药铺又来了个口眼歪斜的人。此人高一米八,五十多岁,口水啪啪地流,溪水一样无法收拢。老许凑近看,斟酌一番便知是面神经瘫痪,即中医所云的中风。他接着又搭了搭脉,问了几句。可病人已说不出清楚的话了,只呜呜地说得出半句。老许侧耳细听,却也能辨出个十之七八的明白话来。老许此刻颇沉稳,用笔如刀,沙沙地在处方笺写上了玉真散。此方区区几味,却化风痰,通经络,确实适用于患者的体质和症状。不过,白附子、制南星等有毒性,必须好好依法炮制,除其毒性。比如方中的白附子,在《类编朱氏集验医方》中说:“炮十分裂熟,以姜汁同泡了,甘草三钱浸二宿焙,再焙。”老许不敢怠慢,他先把一堆白附子用水漫泡数日,每日换二至三次水,倘若天气热,起了白泡沫,换水时则加少许的白矾防腐。炮制白附子,老许换水总是喊累,双手托着腰,一歪一歪地走。好在山里的泉水早被一页页竹子接到了家里,不用挑,换水方便,省力不少。换过几天水后,老许的腰早累酸了,他拿一片白附子轻轻折断,只见白附子的内核已湿透。这时,老许才加捣碎的生姜白矾继续炮制。老许说,加生姜是炮制白附子的关键,所以他选出的生姜质量顶好,个大而鲜。只是捣姜不是个好差事,且不说辛苦,就是生姜的辛辣之气,也熏得他眼泪汪汪。余下的制南星也是毒性药,炮制方式不尽相同。但因其炮制繁琐,时间又长,自然不可能临时抱佛脚,肯定在平日闲时就炮制好了,贮藏于瓷坛之中。此刻,这些药只要老许拉开一排中药抽屉或瓷罐便可捡药了。老许咚咚咚地在药房里忙碌,而那名面瘫患者,吃了几帖老许的中药,不几日竟然好了。这一天,我在老许的药铺,看见那位患者兴高采烈地提着一大圈鞭炮赶来,蹲在老许的土坪里热闹地点,老许的眼睛里滚动着两眶热热的泪水……老百姓药铺命田湾街是一条猪肠街。老百姓药铺临命田湾街腰。药铺进大门有一联:指下风寒暑湿热,明了;方中酸咸苦辣甜,足矣。横披:悬壶济世。此联挂于大门左右,斗大的正楷字雕刻于两块寸厚的红梨木之上。药铺中的刘医师本已退休,是去年返聘到这里的。他在老百姓药铺工作半个多世纪了,经历了过去缺医少药的苦日子。那时,刘医师还不完全是个医生,是药铺里上下跑堂的伙计。他每天除了捡药、切药、晒药、炮制外,就是给坐堂的张中医端茶抄方。张中医平日里表情严肃,不善言辞,与患者交流时也就那么几句套话:把手伸过来号脉,去捡药,哪里不舒服?这三句也颇让排队的患者们苦不堪言。有时问张中医半天,他不理,只盯着药柜上的刘医生喊:“生大黄还够用么?生黄芪还剩多少?”刘医生总是了然如胸回道:“还有半斤左右生大黄,生黄芪也不足五公斤了。”倘若还有不足的中药,便交待各村的草药师傅上山挖草药,以充实药铺之用。药铺管辖着方圆十几个村,仅刘张二位医生是不够的。于是报到乡里,又请了几个草药郎中来帮忙充数。这时,新中国为了充实基层的医疗队伍,不时举办一些短期培训班,有时是一天半天的,有时是一个星期,有时三五个月,基本上没有一年的。刘医师在这时候摇身一变,从跑堂伙计转岗为医生了。他是经过张中医的鼎力推荐去县里培训的,培训了三个月的西医,回来后就大胆地给人扎屁股针了,偶尔还滴几瓶盐水。当时的农村对西医的了解甚少,所以刘医生拿出一些西医中的器械来,着实吓到了许多不明白的大人。记得一个王姓患者,患了好多年的哮喘,这次是更厉害了,首先求诊于张中医,他用了三帖三拗汤,患者喝了效果不明显,接着他又用了三帖小青龙汤,哮喘还是没缓解。经过好几番换方,王姓患者彻底失望了,这才求诊于学了三个月西医的刘医生。刘医生拿出一支二十万单位的青霉素纳,一针扎在不设防的王姓患者的臀大肌上,吓得他差点离凳飞奔而去。这一次治疗,西医总算在偏僻的命田湾打了次活广告,让大伙见识了西医神奇的疗效。第二天,天还没过晌,王姓患者就匆匆赶来道谢了,让一屋子的患者感到既新鲜又心动,既畏惧又跃跃欲试,想让刘医生也给自己扎一针。刘医生呵呵地坐在木板凳上,刚才上田畻的腿巴上还沾了一把稀泥巴。在老百姓药铺,中医和西医的冲突大致如此。有一次,张中医坐在堂上,刘医生坐在张中医的对面。吃过早饭,一名患急性阑尾炎的老人进来了,他边走边哎哟哎哟地叫唤。刘医生让他躺在病床上,一摁,阑尾位置钻心地痛,用手一感触,好像一团火似的。刘医生知道,这是个急性化脓性阑尾炎,医院手术。可是老人一听要送他去县城动刀子,心里害怕,忙不迭地摇头。张中医知道风险,见状道:“既然他不去,刘医生你给他滴几瓶盐水消炎,我给他下三帖中药化脓,再扯点草药来外敷去火。”分工后,刘医生忙调了几瓶二十万单位的青霉素纳,然后扎血管,让一根黄色橡胶管不断往老人的手臂上灌。张中医不紧不慢,在桌子上书写了一个大承气汤,加了败酱草、公英、红藤三味药,又跑去田垅里抓了把鲜草回来,用嘴巴嚼得稀烂,敷在阑尾位置上。他们俩人坐在门口,不时回头看那个患者。随着时间流走,患者痛苦的面容也逐渐舒展了,后来竟不喊爹喊娘地疼了。老百姓药铺在张刘两位医生的细心经营下,好医生的名气一点点地扩散,后来竟发展成医院。这时,老百姓药铺改了个大名字,叫命田湾卫生院,至于那两边颇有古意的对联,还披雨栉风地昂首不变。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,张中医没干几年就老了,干不动了,退休回村了。刘医生还在那里痴迷地蹲守。他似乎把张中医的中医之术也偷学到了八九成,然后与西医结合,形成了比较完美的中西医结合的技术,在命田湾患者心中留下了良好的口碑。春天的暖风从敞开的大门外吹来,一屋子喜洋洋的。改革开放的浪潮也开始兴高采烈地涌进了山村。刘医生再也不担心中药柜里的中药没有了,需要喊草药师傅没昼没夜地上山去挖草药了;也不担心扎一针青霉素吓得患者围着饭桌跑圈圈了。大伙的眼界亮了,宽了,也变了。这一天,在外打工的老许回来了。他进了广东的一家电子厂,入诊时,喜滋滋地告诉刘医生:“那个厂有一万多人呢,生产线上的产品像河水一样流,而厂房窗明几净,亮亮堂堂。”他对一个农民转身为一个工人,放下了锄头和田土,觉得轻松和幸福之极。尤其他年少时所羡慕的城市生活,如今离他那么近那么好,令他心潮澎湃。他说这次回来一是看一下久别的妻儿和老人,还有顺便让刘医生给他开几帖中药,治治那个腰椎骨质增生。腰椎骨质增生是骨骼退化的疾病,中医认为人到了一定的年龄,肾气亏虚,气血不足,让风寒湿三邪侵袭,日久便成了痹证。所以临床中多以祛风利湿、行其气血、兼补肾阳为治疗法则。刘医生知西医对此病没有好的手段和药物,西医主张对症治疗,即吃点消炎止痛药,而中医对此病的治疗方法十分成熟。他摊开方笺,写了几味:独活15g,当归10g,赤芍10g,防风10g,茯苓10g,桑寄生15g,怀牛膝10g,续断10g,盐炒杜仲10g,甘草6g。写毕,又沉思了一会,在处方笺的结尾又加了味熟地10g,这才放心地交给药房的年轻药师捡药。刘医生此刻看病不像五十年前的那个跑堂伙计了,匆匆忙忙,冒失又唐突,越来越像已退休的张医生,成熟、稳重、谨慎、睿智。去年,刘医生还努力学会了电脑,开始在电脑上开处方写病历建档案。他每天坐在笔记本电脑面前,因为不会五笔,拼音也是个二把刀,所以下载了个手写输入法软件。他戴了副老花镜,在电脑上写啊画的,认真得像个刚进学堂的小学生。这一日,刘医生的老顾客患者老肖来了。刘医生忙招呼人倒茶。待老肖坐定,刘医生说:“你的冠心病可有缓解?”老肖喝了口茶,缓了缓,道:“好多了。”刘医生听了,舒了口气。接着道:“还有什么症状?”这时老肖说:“昨天因为劳累,感觉胸有点闷,心绞痛又痛了十几分钟。”刘医生对于心血管疾病的了解不多,就用鼠标点开了